Tuesday 19 January 2016

倫敦手札{十七}



這週天氣更冷了,我喜愛的大窗戶突然顯得不太實際。聽說倫敦一些比較外圍的地方下雪了,我們的窗外卻沒有,只有我早上望向窗外疑似看到草地上薄薄的一層霜,也可能是濕潤草地的反光。總之,天冷松鼠也不出門了,這幾天窗外的花園非常安靜。

週日教會結束想說留在教會吃個茶點再走路回家,和一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夫婦聊起天。他們很好奇地問我們關於台灣總統選舉的事,而我們其實也還沈浸在選舉結束的虛幻感,一覺起來遙遠的家鄉好像變了,對我們來說同時那麼壯闊又安靜。聊著聊著發現我們與這對夫婦住在同一個區域,一問之下竟然是隔壁鄰居,大家簡直驚嚇得說不出話。這對英國夫婦邀請我們到他們家吃午餐,我們也趕快回家加熱前一天煮好原本預計當午餐的羊肉四物湯,端到隔壁的餐桌上。

倫敦真的是這樣奇怪的城市,至少以我們這幾的月的經驗,平常出入根本就不會遇到鄰居,也許天冷大家少出門,也許是一種疏離的默契。我們的大樓總共有約莫九個房間,我在家工作的日子出入遇到鄰居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。但在房間卻常常聽到有人從門外經過,或者經過別人的房門時常常聽得到裡面傳出來的音樂、電視聲響或談話聲;我們也模糊地知道靠前門的那間房間住著一個拉小提琴的人,而樓上不曉得哪一間的住戶喜歡在晚上十一點多洗澡,熱水器與老舊水管的聲響總是伴隨我們預備睡眠,而要不是因為橘貓的緣故,我們大概也不會認識樓下的兩個女生。大家的生活,那麼巧妙地在擁擠的空間達成一個疏離的平衡。


散步或者回家路上我們總是喜歡在經過別人家窗前故意放慢角度,看看能否從窗簾縫隙捕捉窺見他人生活的瞬間,這幾個月下來,我們也收集了不少人家裡客廳的片段樣貌,因此到鄰居家吃飯時我們心裡有種特殊的期待,不知道他們家的客廳跟我們過去偷看到的是否一樣?夫婦兩人住,家裡小巧的客廳跟餐廳合在一起,但什麼都有,到天花板的書櫃、沙發、壁爐、餐桌、還有直立式鋼琴與一把吉他,牆上沒擺書的地方就掛畫,還有若干裝飾小物。熱情的英國太太端出了不少英國家常菜,有菜有肉有麵包有湯,又是飲料又是甜點。我們天南地北地聊,一路從兩點聊到快六點,原來他們也很少遇到鄰居,我突然覺得,他們平時日子應該滿寂寞的。


「鄰居」的存在或產生似乎真的會加深人對於居住之地的特殊情感,即使我對倫敦尚未到有情感的地步,但我們今年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,是否有人會因此而真切受到影響呢?我們總是希望自己的價值全然操控在自我身上,但實際上生活中他人的存在才是最有力與扎實的見證。來倫敦快滿五個月了,好像現在才感覺稍微真實一些。

這個城市多了兩個朋友,而且就住在隔壁,從窗戶探頭出去向右看就可以看到他們房間的書桌與檯燈。相約春天一起到我們的窗戶共同望向的花園野餐,一種生活產生微妙改變的奇異焦慮參雜著期待油然而生,或許這就是人的孤獨與群體之間轉換的彆扭階段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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