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 21 March 2014

沾黏


我想我無法理解生老病死這件事。


病房總是最涼快的地方。去年夏天我與妹妹、媽媽與二阿姨圍著外婆的床位;我們一群女人,都是女兒與姐妹,媽媽與二阿姨說著日語,妹妹看著病房的空氣,我只能對著外婆無言笑著。突然好奇外婆走了媽媽與二阿姨是否偶爾仍會用日語對話呢?然後才了解,外婆走了,媽媽的童年才真正終止。


這半年多的時間好多年未聯繫的二阿姨重拾了與媽媽的關係,會打電話、會一起吃飯逛街。五十多年前一個日本女人的生育讓她們在世上成了姐妹,外婆的死讓她們得以成為朋友。我聽媽媽轉述,她們倆在外婆床邊時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。因為家境貧窮,照顧媽媽的責任落在二阿姨身上。有一天二阿姨拿了一個細細長長的罐子到店裡,跟老闆說要買油。老闆把罐子裝滿後阿姨才說沒帶錢,請老闆把油倒回去。二阿姨就用空罐子上殘留的油漬煮了一碗湯給媽媽喝,補充了油脂與少量的營養。聽媽媽說時我只是讚嘆二阿姨聰明,但最近不知為什麼常常想起這事。


前兩天聽說二阿姨進了醫院,意識不清。因為種種原因,我從小與親戚不熟悉,一年見得到一次面已是稀奇事;其實近十年左右我也很少見到或想起外婆,但外婆走後我還是把上衣哭濕了。骨肉沾黏的血親在時空隔閡豢養的矛盾是我習慣的事,那生死呢?突然想念起以前外婆打電話來時,媽媽對著話筒說的一口流利日語。


我想我不會理解生老病死這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