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 23 February 2016

倫敦手札{二十二}



我想沒有生命能比女人更理解生活的陰晴圓缺了,我們是週期動物,而我這一週大概就是陰與缺的集合。每到這種時候總覺得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從頭部以下開始分岔,尷尬地橫跨理智與軟弱的身體。無法言說無以指認的糾結不適,一切都無法,一切都如此折騰地有限,缺乏又腫脹。

大體上來說,我一直是個能夠靠心智勝過肉體的人,可惜心智難免也有崩解的時候。也許在一起行走的時間久了,R開始會解讀我闌珊困頓的步伐,水腫的臉龐、黑眼圈,或唱的歌。若干年前,我想我也許不會愛上這個男人,好在我在世界與軀殼同步開始剝落時遇見他,因為若不卸下自我的驕傲與我那僵硬的軀殼,誰也無法愛誰吧。喪志癱軟在床鋪上,R在旁邊聽我說話,他也說幾句,然後拉我一把我們雙雙回到書桌前繼續行走在該走的路上。

必須要聽的話很多,但有些話只能由某些人說,因為只有某些人知道我是如何詭譎地又軟弱又堅強,也知道我有多信得過他。

我們在秋天來到這個城市,而這個城市的冬天特別漫長。我們常覺自己像是半夜卡在轉機機場,前方的路多光明都開始有點刺眼了。可是我們每過一段時間就算起行事曆,距離下一次旅行下一個目的地由遠而近,就突然可以安心地睡;而某種層面來說,我們其實都已成為對方的行囊,擔心自己讓對方擔得太重了,我們都太有限了。但人不逼視自己的不足就無法扎實感受自己如何被無條件愛著;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

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我被這個男人從屢屢淹沒自己的汪洋中救起了,我一次次被寬恕禮讓,R或許會成為最了解女人陰晴圓缺的男人。昨天看他蹲在廚房水槽前的地上清理堵塞的老舊水管,眼神集中,眉頭皺皺的,我就覺得,其實這個冬天很快就要結束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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