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 15 December 2015

倫敦手札{十三}



前幾週總是在清晨迷糊醒來收信接遠在台北的工作,回完信繼續睡,睡了又對新進信件的通知聲響特別敏銳,早起,淺眠,又睡得晚。台北與倫敦的時間無論換算得多麽靈巧,我終究發現自己卡在兩個城市中間的時間:我的一天彷彿在下午四點(台北十二點)結束,但早晨甫醒之時台北的一天已過了一半以上;我既離開了台北,又不在倫敦。直到不久前我決定還是得忠實地活在英國時間,最終,正常時間睡覺也得搭配正常的起床時間;最終,工作不能叨擾作息。
設定手機在早上七點前不接受任何網路訊號,科技的適當隔絕換回接近完整的睡眠,這週已經有幾次在鬧鐘響起才清醒的成功經驗,但有時還是會失眠。但無論如何,活在這個世代竟然必須要這麼刻意與有意識地謝絕科技的無遠弗屆,彷彿如此才能保有那些生活中原本以為簡單得不需贅述,最終卻在某個時刻突然佔據部分理智思考的事,譬如睡眠。

清醒是一回事,離開床鋪卻是另一個遙遠的故事。早上七點在窗邊的床鋪上醒來,天色還是暗的,甚至對面住戶的戶外燈還開著,房間冰冷的黑暗空氣籠罩在床鋪四周,身邊的人深沈而緩慢的呼吸,有那麼幾秒覺得自己的睡眠是不是又被打斷,翻個身把臉埋進被窩其實又可以是深夜。但是已經開始聽到樓上的住戶下床的步伐,況且頭腦已經清醒了並且開始告訴怕冷又懶散的軀體,

妳答應過的,
那些昨天失敗的奮戰,那些承諾今天要開始的事,
那些為了達到遠方而開始構築的路;
妳答應過的。

昨天總是狡猾的,今天總是嚴厲的,明天總是慈悲的。


房東留給我們一個老舊的燒水壺,水滾時特別大聲。每次我們任何一人有足夠的意志力命令雙足降落在冰涼的地板上,跨越世界上最遙遠的五個步伐抵達洗手槽按下滾水開關,這個房間頓時就能從睡眠的天地換為白晝。經過四個月的摸索我們似乎緩慢地理解許多關於這個小房間的規矩,其中一個就是,這裡宣告白晝的不是晨光,是燒水的聲音;或者應該說,是對一杯暖熱咖啡的想像。

我想明年冬天,我或許會想念這個老舊而吵鬧的燒水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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