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 28 May 2016

倫敦手札{三十四}:三分之一


Gustav Klimt, Death and Life, Oil on Canvas, 1910-1915


如果說此生能夠活到八十餘歲,過了28歲生日,我其實也過了三分之一了。
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十年,我從初生犢的自滿與莽撞一身輕盈地踏入真實世界,遇到許多善良的人以及一些不太善良的人,自認為身上具備了一切征服世界的本領,實則赤身裸體地孤獨奮戰。孤獨,不是因為缺乏如影隨形的友情與愛情,而是生命是自己的,那些鼓勵你的人無法代替你承擔出發後的挫折與傷痛,那些低估你的人終究也不會為你的成就喝采。最終我們都只能一而再,再而三,透過陪伴對方的跌打損傷與姍姍來遲的成長茁壯,見證彼此的存在。

生活有的時候需要不斷彎下腰用盡全力拼裝世界,有時像採花,常常像拾荒。觀察身邊的人如何活著才明白,某種程度來說,自己的生命才剛剛開始,但隨著時間,我持續因著生命丟給我的細微線索發現自己是何等幸運,我的人生旅途,在我搞清楚狀況以前就已步上相對平坦的路。天真如我,竟曾經以為這些都是因為我努力,但其實原因極其單純,只是因為我運氣好,無他。

我有些明白了,生活路上若是覺得自己什麼都懂,我就成了最愚蠢的人,對世界難免只有無止的批評與不滿,若深知連自己都搞不懂,那對世界或許也會有多一點寬容。我每過一段時間就感受到時間的壓力,想起爸媽是會老的,自己是會死的,且心智很可能會比身體更早開始斑駁。我開始明白,不是自己生氣了事情就自動變成錯的,而人生難免不如意,順心也極可能只是湊巧,並不是所有事與願違的時刻都可稱作犧牲。

我有時會突然想念上一個十年,學生時期大家身上都是洗髮精或者衣物柔軟精的乾淨味道,臉龐都那樣光滑平整,面容沒有時間的空洞與社會的拉扯,被那時的世界無微不致地呵護著。現在我開始慢慢有能力照顧人了,發現照顧他人總是剛好也餵養自己,也明白很多最簡單的話,往往都是最難說出口的。


我總是嚮往那些自己不是的,但我是什麼,我想若不是那些即使無法替我受傷卻願意陪我一同上路的人,那些看我哭也落淚看我笑就莞爾的人,那些我一跌倒就到我身邊的地上坐下的人,我大概什麼也不是,所以就算只過了此生的三分之一,我已是那三生有幸的人。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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