倫敦手札｛二十五｝

"Shoulder Hill Valley" by Carl Warner

在倫敦生活，大的改變有許多，其中最意料之外的大概是「保養」這件事了。

也許是倫敦的天候濕氣水質，或者心理壓力等不著邊際又無以名狀的種種，（更可能是年紀），我的皮膚這幾個月來反覆出現很多不適；有些是全新的，有些是以往鮮少復發的舊疾。這麼多年來主要因為懶散，對於保養，我一直以一種散漫隨意的態度處之，而一直耳聞也概略明白許多女人花多少時間研究這門顯學，更加敬而遠之。依照西蒙波娃「女人成於後天塑造」的說法，以及這世界大多數“女性行為”、或者父權眼光籠罩下，我大概永遠都很難是個完整的女人吧。

總而言之，一週之前我的皮膚以緩慢又急遽的速度蔓延大面積的紅疹，灼熱痛癢，站坐俯臥都不是，又難以入睡。人往往在被身體背叛時才慢慢學著聽話，我也開始洗澡減少熱水、擦乳液、多喝水。另一種對於外表的顯學，大概是一種對內在注重必然看輕外表的奇異排擠效應，不斷餵養內在期望有天可衝破軀殼的種種限制與狹隘表徵，但我這段時間才發現，很多事情平時可被忽視也僅是因為他安安份份，一旦擾鬧起來你根本也別想略過他做自己，然後你安撫他照料他，又復忽略它，形成一種相互報復的惡性循環，自己吃自己的虧。

所以軀殼這個「物件」究竟是誰的？剪頭髮增胖減重都無可避免得經過他人一番或輕或重的詢問，不適時，又呈現一種難以言喻、他人常常無法體悟的焦躁與難耐；身軀好時是展現給他人的豐盈自我表徵，壞時就僅能是唯有自己能全然理解的匱乏。這幾年我已經多次被不同的女性長輩告誡，女人過了25歲身體會急劇衰弱，令人覺得生命實在滿幽默的，總算累積了一點歲月讓靈魂得以慢慢豐滿成形，肉體卻日漸沈重。

也許歲月就是，牽引著你使你學著回過頭照顧自己那些一路上輕視的一切，畢竟他們在不長不短的過往中也曾寧靜地撐起不少事。

最終，時間才是最強大的慢性病吧。